他小时候因为顽皮,常遭受妈妈打骂。懵懂的他想,如果能离开这个家,离开“可恶”的母亲,那该多么自由自在啊。
没想到,7岁那年,他真的被人拐到广东。14年来,他险些被人用车撞死骗钱;整整当了5年花童为人赚钱;多次给别人当儿子——颠沛流离中,他很想回到妈妈的身边赎罪……
14年后,
母亲坟前喊出第一声妈
6月8日傍晚,梁平县曲水乡长榜村2组。村民陈孝春的坟头,迎来一个20出头的小伙子。“妈妈!”小伙子双膝下跪,双手扶地,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嘴唇微颤,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小伙子是陈孝春的小儿子李俊锋,这是他第一次痛快淋漓地呼喊自己的妈妈——他生下来就送给父亲朋友代养,一直管妈妈叫阿姨。14年来,李俊锋不知多少次想象回家的情景,还怀念给奶奶洗头的情形。但他没想到,自己回来,奶奶走了,妈妈也走了。
这之前,李俊锋一直对妈妈有怨气——儿时,他因淘气常被妈妈打骂,于是就想,要是离开这个家、离开妈妈,就可以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没想到,7岁那年,他被人拐到广东。
跪在妈妈坟头,李俊锋十分后悔自己对妈妈的误解,更恨那个将他拐到广州的女人……
7岁被拐,
整整当了5年花童
李俊锋讲述了自己7岁离家出走的遭遇——
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爸爸死后,由于我爱乱跑,妈妈经常打我。那时我不懂事,因为被打怕了,不敢在家里,只有跑到外面去。当时妈妈要照顾奶奶,又要做农活,被生气的妈妈找回来后又要挨打。
我每天都在想,要是能离开这个家多好啊。后来,妈妈找的后爸在镇上卖米花糖,有天我跟妈妈去帮忙,趁他们忙的时候我就跑了。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就跟几个小孩玩,天黑了跟一个小孩去了他家。他的妈妈说,先住一晚第二天送我回家。第二天,我就偷偷跑了。后来,我遇见一个女子,把我带到她家,得知我的情况后,她哄我外边好玩,就把我带到广东东莞……
再也没有妈妈的打骂,李俊锋天真地以为幸福的日子开始了。然而,他错了——
女子将李俊锋交给她男友。这个男子找来朋友商量,将他甩到马路上让车撞死,然后向对方索要赔偿费。李俊锋得知消息,害怕不已,偷偷跑了出去。
李俊锋流浪在东莞桥头镇,天天睡车站和公园。大冷的天,他就一条短裤、一件短袖,常常冻得发抖,还没有吃的。这时候,他就埋怨妈妈,觉得她不打骂自己,自己就不会上当。
后来,附近的人了解到他的情况,很多好心人给他买吃的送穿的。1996年,有对夫妻要他做干儿子。这对夫妇家里有一群孩子,每天要去卖花。
每天晚上6点出去,第2天早上6点回家,卖花时,那对夫妻偷偷站在远处,要是偷懒被发现,没赚到90元以上,就会从早上6点一直跪到中午12点,没有饭吃还会狠狠挨打。
后来,不少好心人给钱建议他去读书,这对夫妇只好同意。
2000年,12岁的李俊锋成了一名小学一年级学生。由于晚上要卖花,白天读书他就打瞌睡。见此,同学嘲笑他,老师让他晚上别卖花,可这对夫妻不同意。
“对比才晓得家有多好。”李俊锋想起在家的日子,尽管经常挨打,但每次妈妈都要找他回来,从不会让自己不睡觉去干活。
2001年7月,这对夫妻没留下一句话一分钱离开,他读了两年的书再也继续不下去了。
李俊锋恨他们,但又觉得如果没他们收留,说不定自己早死了,毕竟有养育之恩。后来,他就到当地网吧打工。
思念家人,
但找不到回家的路
在网吧两年多,李俊锋遇到一位来自福建省泉州市的中年人。对方称自己的妹妹没有儿子,将他介绍给妹妹。
这家人对李俊锋很好,就是主人的女儿见了他,回到学校后一直哭。原来,突然有了个哥哥,她担心爸妈不疼自己了,一时接受不了。
“妹妹我走了,你不用担心,好好读书吧。”2004年2月22日,只生活了5天,李俊锋依依不舍离开这家人。走的时候,女主人哭了,李俊锋也哭了。
就在李俊锋起身回广东的时候,另外一家人表示要收留他。去了那家,他才知道他们赌钱很厉害,并且一点感觉不到家庭的温暖。一年后,他选择离开。
李俊锋一次次寻找新家,一次次失败。他发现,只有自己的妈妈,自己的哥哥姐姐才不放弃自己。他更加思念儿时的家,思念妈妈、姐姐、哥哥、奶奶……
可是,由于离家时年龄尚小,他根本不知道家里的地址,也不知道回家的路。他不知道的还有,家人一直在想念他、寻找他。
妈妈想念他,
去世时未能瞑目
李俊锋的姐姐李花,32岁,现在是梁平县一卫生院职工。她介绍,爸爸曾是一名医生,妈妈是一位能干的农村妇女,她是家中老大,还有27岁的弟弟李军,李俊锋是家中老幺。那时候,李家是村里比较殷实的家庭,一家人过着其乐融融的生活。
李花回忆,1992年,喜欢喝酒抽烟的爸爸因肝癌去世。那时,她正好上初二,李军念小学,李俊锋快4岁,一家人的重担落在母亲肩上。1995年,李花考入中专。沉重的负担下,母亲只好为孩子们找了个后爸,接着又生了个妹妹。那时,家里的日子非常艰苦,坐月子的妈妈和后爸因做小生意住在另一镇上。
1996年4月一天,李俊锋不见了。李花说,平日里小弟爱逃出家门,一家人像往常一样去寻找。但10多天过去,李俊锋还是没找到。
“妈妈慌了神。”李花见妈妈明显消瘦,饭也吃不下,时常一个人发呆。妈妈告诉李花,爸爸临走时嘱咐要她照顾好三姐弟,没想到老幺却不见了。后来,妈妈病了,因为冠心病发作住进万州三峡中心医院。躺在病床上,她还惦记着失踪的老三。
李花至今记得妈妈去世的情形——1996年6月15日晚上11点过,妈妈去世了,眼睛都没闭上。李花说,妈妈是因为小弟的失踪加重病情,她一直放心不下小弟,可能是嘱咐我们要找到他。
“其实妈妈很疼小弟。”李花说,李俊锋生下来就在父亲朋友家喂养,一直叫爸爸妈妈为叔叔阿姨。
爸爸去世后,妈妈担子更重了,李俊锋也被父亲朋友送回家。妈妈告诉她,三姐弟在一起了,这样才像个家。那时,妈妈一人种地要养活5口人,每天要挑三十四担粪,插秧、收水稻,一人一忙就是10多天。李花说,妈妈真的好辛苦。
李花说,他们三姐弟时常遭妈妈打骂,她也曾怀疑妈妈不爱自己。现在,做了妈妈的李花才明白,妈妈是个急性子,一个女人家里家外忙活,还要赡养老人,喂养小孩,孩子淘气不听话肯定烦心,况且,那时农村教育孩子多数就是打骂。李花说,虽然妈妈的方式有点过,但她还是很爱自己和弟弟。
李花记得小弟4岁多时,有阿姨说要接走他。可妈妈不愿意,还用扫把赶走那人。还有一次小弟送给一对没孩子的夫妇,隔了一周,妈妈又因想念小弟去要了回来。
李花理解,小弟从小缺少关爱,一个人在外,可能对有些问题理解有些偏激。
姐姐600篇网络日记,
让他找到回家路
“从1996年6月15日起,我不得不长大了。我是13岁弟弟和80岁奶奶的依靠……我还要找到我不知去向的小弟!”
“小弟,你在哪儿?姐姐好想你!记得吗?小时候只有我最疼你……”
“农历五月初三是小弟的生日,他还没过过生日,甚至都不知道生日是哪天……”
……
妈妈去世后,李花养成在网上写日记的习惯,将自己和家人对小弟的思念,还有小弟小时候那些调皮可爱的往事都写出来,贴在51网上,希望小弟或其他好心人能通过网络联系上自己。
“记得1995年夏天吗?我在小河沟找到玩水枪的你,你说不回家,等长大了再回家。现在你长大了,18岁了,你回来看看姐姐呀,看看奶奶呀,看看大哥哥呀……”4年里,李花先后在网上写出关于小弟的600篇网络日记,找到小弟是她最大的心愿。
今年3月23日,李花又写下日记:今年最大的愿望就是小弟能有消息。甚至打算一家人去广东、福建等地找小弟。
6月2日,在福建泉州南华路一印花厂打工的李俊锋,意外发现宝贝回家寻子网,并将自己的身世和流浪经历贴了上去。帖子引起网站工作人员注意,很快在网上搜索到李花寻找小弟的帖子。随后,工作人员联系上李俊锋和李花。
从6月5日联系上小弟后,李花一直与小弟在线聊天,回忆过去,谋划将来。“原来妈妈是爱我的。”姐姐的话,让李俊锋改变了自己对妈妈的看法,也理解了当年的妈妈。
随后,老二李军乘飞机到福建,接李俊锋回家。14年后,那个曾经淘气懵懂的小男孩,终于带着幸福与感恩,踏上回家的路。
李花一家及李俊锋流浪14年的情况,得到长榜村计生干部毛兴菊证实。毛兴菊介绍,李俊锋在外流浪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户口。对此,曲水乡党委书记非常重视,他让李俊锋回家后及时到乡党委沟通情况,然后会同家人、村干部、派出所,商量落实户籍的问题。记者 彭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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