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更深。失眠的夜。
其实,我已经好久没有失眠的经历了,每天都很累很累,当白天流了汗时,晚上就会有沉沉的睡眠。可是今天晚上是怎么了呢?作宝贝回家的志愿者快三年了,我不停地在学习调节,不管亲眼看到多少被痛苦湮没的人,不管自己的心曾多少次去经历那一次次辛酸,我都在尽力调节着自己的心境。被该放下时放下,该投入时付出。只有这样,才会给自己走下去的勇气,才会在有一百次该放弃的时候,给自己多找到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
可是,今天,当送阿莲回到“家”时,在那个窄窄阴湿的巷口,拖着她那瘦弱冰冷的手指时,我突然觉得自己轻软的似一团棉花,无处依靠……
阿连的故事,说起来很长却又很简单。今年六月份,宝贝回家的志愿者们看到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抱着一个孩子在天桥上乞讨。经过报警、问询、多方求证,最后知道这个七个月大的宝宝是个脑瘫宝宝,他的妈妈就是阿莲。当见到阿莲时,才发现她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皮肤白净、长相俊美。只是,她是一个精神病人,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说不清自己从哪里来,不跟人沟通。她现在生活的地方,就是老太婆的家,老太婆有个四十岁的儿子,在广州以捡拾垃圾为生。据他说,阿莲是去年十一月份,他从大街上发现的,当时天黑了,阿莲一个人在垃圾箱边。问她什么,都不知道。最后,他把阿莲领回了家。后来才发现,当时阿莲怀孕已经八个月了。他们就这样生活在了一起。再后来,阿莲去到小诊所生下一个男孩儿,孩子四五个月时,才发现他不正常,不会抬头,不会笑,身体发软,双脚发硬……(警方已DNA证实,这个宝宝不是那个捡垃圾的男人的)。阿莲对这个宝宝从不理会,没有给他喂过奶,没有抱过他,在宝宝时,阿莲会没有轻重的打他……再来看他们生活的地方,其实就是一个垃圾储存室。房子阴暗潮湿,透不进一丝光亮。地板上支起了几块给宝宝睡觉的木板,硕大的老鼠像宠物一样无所顾忌的在房间里游荡……
对阿莲和宝宝的救助从那时开始。志愿者们开始了努力,阿莲找家、想办法为宝宝筹款看病,给他们送去必要的食物和衣物,让宝宝避免再喝十五块钱一包的劣质奶粉或是他们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过期奶粉……
为阿莲找家的事,一直没有消息。我们在最终联系过公安部门、民政部门、妇联、女工委、残联、计生委、卫生部门|……等等很多行政部门之后,仍然找不到一个能安置阿莲和宝宝的地方。
前几天,吹雪等人带宝宝去南海妇幼保健院做了动态脑电图。结果不容乐观。医生说如果能有一定的财务来进行治疗,在两岁前能让宝宝会走,那么以后他有可能恢复到生活自理的程度。可是现在宝宝已经十一个月了,还不会抬头,所以,想在两岁前达到会走的水平,希望渺茫……
今天,阿月和我带阿莲去精神病院检查,在车上,她不停的呕吐。阿莲又怀孕三个月了。医生初步判断,阿莲可能是一种从小就有的自闭症,治愈的希望不大……
送她回来的路上,也许是因为下了车,舒服了一些,她拉着我的手,轻声的哼着我听不清的歌……宝宝在木板床上安静的躺着,他比我们第一次见到时,又长高了很多,而且现在会笑了,一摸他的头,或是叫他宝宝时,他会张开没有牙齿的小嘴,冲着声音的方向,那么无辜、那么单纯的笑着……他像个天使一样,内心纯净的那么容易快乐,却生下来,就折了一双翅膀……阿莲依然不理会他,径直回到她的床上睡觉,硕大的老鼠依然像宠物一样,在宝宝的床边走来走去……我不知道,阿莲是不是真的一生下来就严重的自闭?在她成长的这十七八个年头里,她是否得到过妈妈精心的呵护和温柔的抚摸?她是被家人故意遗弃的,还是不慎走失?而又有谁,该为这个十七八岁懵懂的少女,这个自闭女孩儿负责?她的两度怀孕,她的痛苦分娩,她的脑瘫宝宝,她的精神错乱……还有,她跟宝宝的未来,这些,是否能有谁来负起责任?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回报以歌”。 这是泰戈尔的诗句。他是一个灵魂被上帝洗礼过的伟大的人,所以,他可以在接受世界的痛吻之后,依然能用歌声回报。可是我们呢,我们这些,在生活中时常处于弱势的个体,这些芸芸众生, 在面对生命中的灾难、挫折、失意时,是否可以张开口接住那些痛苦,吞进肚中,然后,再吸一口气,轻轻的歌唱?阿莲的宝宝似乎做到了,阿莲似乎也做到了……
(在省公安厅和省民政厅、市民政局的多方协调下,基本已经确定了对阿莲和宝宝的救助方案,阿莲会被安置到精神病院做继续治疗并继续帮她寻找亲人,宝宝将会被安置到广州市福利院,目前,这一救助方案正在进行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