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确认 5月21日上午，张某某发来的已经办好的户口簿单页照片。经查，户籍信息为真。 诸城一男子涉嫌为被拐儿童“洗白身份”，记者与知情人蹲守三天联系警方将其抓获 随口说一个名字、一个生日，这个根本不存在的人，竟然能办出真户口。一年前，曾协助警方成功解救出了100多名被拐卖儿童的微博打拐志愿者“仔仔”，接到青岛一名网友举报，有人专门给儿童非法办理户口，客观上让被拐走的孩子能够迅速“洗白”身份，从而更难寻找。在经过一段时间“潜伏”后，仔仔与诸城人张某某取得联系，而张某某竟真的为仔仔虚构的一个人办出了户口。今年5月19日起，本报记者与仔仔在潍坊、诸城两地蹲守了三天，21日，潍坊警方接报后，将前来交易的张某某抓获。 线索 “真正能办的人没有几个” 早在一年以前，仔仔就接到青岛网友的举报，称诸城人张某某能给未成年人办理户籍。于是，仔仔进入了张某某所在的QQ群，发现对方确实能够办证。于是，仔仔不断在群里发消息，询问是否有人真能帮忙办理户口。刚开始，仔仔并没有出手，随着在群里聊得越来越熟，两个人经常讨论关于办理户口的事情。 4月3日，张某某主动加仔仔为QQ好友，并询问户口办理得怎么样了，“你在群里整天找人办户口，办下来了没有?全国真正能办的人没有几个。”张某某说。仔仔表示，因为孩子超生，在老家落不了户口，希望能找人帮忙落下户口。“现在很多办户口的是骗人的。”仔仔假称，他以前找人办过一次，把身上现金全部打到了指定的账号上，但是后来对方电话就联系不上了。“不是不信任你，现在的骗子实在太多了。”仔仔称，他已经被人骗怕了，希望张某某能够理解。 为了显示自己的实力，张某某表示可以把近一段时间办理的几个户口给仔仔发过来，让仔仔“鉴定”一下是不是真的，如果确认是真的，再来找他办理。 随后，张某某将此前曾办过的5名儿童的户口信息给发了过来。记者在这几张图片中看到，他们的户籍都是黑龙江省尚志市，与户主的关系都为外孙或外孙女，办理时间分别为，2014年12月份两个，2015年1月份两个，2015年3月份一个。 “当时我还是有些怀疑这些户口的真实性。”仔仔说，他跟张某某假称需要跟妻子商量一下，并以其妻子的口吻跟张某某聊天，表示如果对方糊弄他们，他们也不知道，所以需要考虑一下。 同时，仔仔赶往黑龙江确认这些户口的真实性。4月中旬，仔仔跟当地的朋友一起，到户口簿上记录的村庄进行查询。仔仔说，当时他们不敢跟这些户主直接接触，就通过侧面询问其邻居，他们并没有听说过这几个孩子。而且，仔仔跟相关地区的警方联系，发现这五名孩子的户籍信息确实存在。几天之后，仔仔告诉张某某，他前段时间出差去了，都怪他媳妇多心，希望对方能够理解，并询问了一下详细的办理流程。  聊天 仔仔与张某某聊天时，张某某称，办理的户口可以联网查到。 疑点 已办理的五人中疑有被拐儿童 在这5个已经办理好的户口中，其中一个引起了仔仔的警觉。作为打拐志愿者的他，发现一个姓名为郑开宏的男孩，与此前被拐的男童孙卓极为相似。仔仔介绍说，当时，三岁半的孙卓于2007年10月9日晚8时30分左右在广东省深圳市南山区白石洲沙河中心幼儿园门口玩，被一名50岁左右男子拐走。该男子身高1.72米左右，较瘦，穿白衬衫、灰裤子、棕色皮鞋。当时孙卓身高大约90 厘米，体重15公斤，单眼皮，小眼睛，鼻梁不高，耳大且厚。失踪后，其家人一直没有找到。 而这个姓名为郑开宏的男孩，在张某某办理的户籍信息上显示，出生日期为2003年1月9日，跟孙卓的年纪差不多。而在两人此前的交谈中，张某某表示，因为超生而难以落户的最容易解决，甚至称“有一个十多岁的小孩，问题比你严重多了，也一样办了下来”。但由于是未成年人，且户口簿上没有照片，所以仔仔也无法确定郑开宏是否就是被拐卖的孙卓。虽然不确定这些人中是否有被拐卖的儿童，但是这种行为，很容易就让一些被拐卖的孩子被光明正大地领来，通过非法落户“洗白”，买孩子的人甚至可以对外宣称是从亲戚家领养的孩子，让被拐儿童更加难以被发现。 接触 要办户口，先得看身份证 “我办理过很多这种户口了，你可以放心。”按照张某某的说法，这种事办理一般需要半个月，直接给孩子办理一个挂靠户口，就等于孩子有了一个身份证，而且办理不需要出生证明。办理过程中也不需要父母亲自去，只要将孩子姓名，性别以及出生日期发给他，他就能办理一个“合法”的户口。 在仔仔与其沟通办理落户时，张某某又突然提出要看仔仔的身份证，并表示所有经他办理的人，都必须给他看身份证，这样“知根知底”，否则他不会办理。 仔仔一开始表示，两个人并不熟悉，这样把身份证号透露给别人，很容易泄露隐私。不过，为了彻底取得张某某的信任，仔仔只好将另外一个人的身份证照片发给了他，并说明自己是照片中女士的丈夫。 “诚信是相互的，如果你有办法的话，希望你能帮我。”仔仔假称老家那边催得紧，希望张某某快一点办出来。张某某说，帮别人办户口，都是做的熟人生意，他还查看了仔仔的QQ 空间。仔仔的QQ 级别挺高，应该是一个挺靠谱的人，所以张某某才决定帮他办户口。“先给孩子起好名字，然后再把出生日期、性别发到我的手机上，星期一上班后就能办理。”张某某称。 张某某说，他不是骗人的，户口簿办出来之后，他会先拍一张照片给仔仔，查看一下孩子的身份证号在公安部门的网站上是否有信息，确认以后再把钱打给他，同时把地址给他。收到钱后，他会按照地址把户口簿邮寄给仔仔。“尽量把孩子户口找一个年轻点的户主，以外甥的名义进行办理。”张某某说。 4月24日，仔仔随意虚构了一个姓名为谢原的小男孩，出生日期为2012年12月12日，并将信息发给了张某某。4月27日，张某某在QQ上给仔仔留言称，他已经把信息交给他的朋友进行办理了，放心等着就行了。  会面 5月19日晚，酒桌上的张某某表示，他干这行最讲诚信。 进展 不存在的男童办出了真户口 5月6日，张某某告诉仔仔，户口簿已经办出来了，但他的朋友一直在开会，所以没有将户口簿打印出来，一旦收到，就拍照片给他传过去。仔仔又以其妻子的名义在QQ上跟张某某交谈，既然已经办理出来了，能不能先给个身份证号，也好确认一下。5月7日，张某某说他的那个朋友一直在开会。“毕竟他是一个领导，不好意思整天催促。”张某某在QQ上留言称。 此后，张某某从他那个朋友那里要到了一个身份证号：230183201212124014。张某某说，现在全国公安系统的身份信息都联网，仔仔不信任的话，可以自己找人查询。仔仔根据这个身份证号，通过查询后，确实查到了一个姓名为“谢原”的男孩的户籍信息，记者随后经过核实，也确认了这一点。也就是说，这个根本不存在的男童，竟然办出了真户口。 “我们不懂，挂靠的户口会不会被取消?”仔仔假称他们很担心这个户口办出来之后没法使用。张某某回复称，户口簿办理出来之后，他一分钱也没有拿到，真正担心的应该是他才对。5月17日，张某某说户口已经办好，他的朋友已经在下午将邮件给他邮寄了，估计两三天就可以到。为了能找到更直接的证据，仔仔希望能跟张某某当面交易，兴许还能找到更多关于其他儿童档案的信息。随后，仔仔说他从北京到济南出差，需要停留几天，而且正好一个青岛的朋友请他去青岛。张某某听说后，表示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开车将他送到青岛。他就在诸城，离青岛很近。仔仔说，他去青岛正好经过潍坊，约张某某见面。张某某说，两个人经过一两个月的交往，感觉非常熟，正好一块认识一下，而且邮件这几天就要到了。 5月19日下午3时左右，仔仔打电话告诉张某某已经到了潍坊，不知道怎么走。张某某说，他们已经在诸城市区订好了房间，并把地址发给了仔仔。  布控 5月21日中午，张某某的黑色轿车驶入警方布控现场。 办理后还有“售后服务” 5月19日晚7时许，记者跟仔仔一起来到了诸城市张某某所订好的房间。张某某说话夹杂着山东和东北口音，同行的还有一名男子，自称是张某某朋友。张某某说，他曾在黑龙江待过十几年的时间，对那个地方非常熟，此前曾做过木耳生意，全国各地都去过。 在交谈过程中，张某某透露了他的“业务”是如何运转的。张某某称，帮他办户口簿的是他好朋友，在当地市公安局当科长。“几个人都是朋友关系，办理户口的也都是熟人”，张某某说，“他们毕竟是领导，还需要往上升迁，我们都是赚一些熟人的钱”。张某某说，户口都是挂靠在当地一些老百姓家，给他办理户口的人员，跟当地某户居民商量好，以非直系亲属的名义挂靠在他们名下。 “如果是以儿子或者女儿的名义，他们也担心将来发生财产纠纷”，张某某说，办理户口的人也不愿意发生这样的纠纷，所以都是通过非直系亲属的关系办理。张某某说，在黑龙江为他办理户口的，是他一个非常信得过的朋友，自己只是利用这层关系挣点钱。办理一个户口，也需要上下打点许多人，因此这些钱也都在各个环节上被分了。 张某某说，办理户口都是讲诚信。户口簿办出来之后，孩子的户籍都是落在尚志市，所以如果要帮购买社会保险或者遇到上学等问题，需要到当地开具相关证明。“这些事情你去了也办不了，我一个电话就能搞定。”张某某说，这些也算是售后服务，如果有需要，把信息给他就行，他办好之后会给仔仔邮寄。 事实上，根据相关规定，目前新生儿落户都是随父亲或者母亲，除非是收养的关系，否则一般不允许随姥姥、姥爷等亲属落户。而办理这种挂靠户口之后，其父母将来终归要将孩子的户口办到自己的名下，此时，公安机关就会调查办理这种挂靠户口的原因。如果发现违法的情况，也会进行追究。 为了表示信任，张某某还拿出自己的身份证给仔仔看。根据上面的信息，张某某的户籍在诸城市百尺河镇。在这次简单见面之后，记者与仔仔、张某某与其朋友分开，约定等户口簿发过来时，再在潍坊见面交易。
 抓捕 5月21日中午，犯罪嫌疑人被警方分头带走。 抓捕 十几秒钟逮住嫌疑人 5月21日上午9时许，张某某给仔仔打来电话称，户口簿已经发过来了。张某某让仔仔尽快准备好5万元钱，等拿到户口簿后，赶紧把钱给他打过去。仔仔要求张某某把快递单号发过来，但是张某某似乎很小心，不愿意透露单号。不过，张某某随后将手机查询的快递路线通过手机截图发了过来。 记者看到，快件是5月17日下午1时56分，由黑龙江省尚志市的快递公司收件，2015年5月21日，快件已经抵达诸城，正在进行分拣。在与张某某联系之后，仔仔表示他正在青岛一个朋友那里，两个人可以一起开车到潍坊碰面，然后一手给户口簿一手交钱。两人约定时间是上午10时30分左右，然后一起到潍坊市奎文区富华酒店A座门口交易。 张某某说，他20日晚刚刚请别人吃了一顿饭，喝了很多酒，没有办法开车，需要叫他的“朋友”一起过来，可能需要晚点，最迟11时到。 上午10时左右，仔仔将这一线索向山东省公安厅负责打拐的民警举报，山东省公安厅立即将这一线索通报给潍坊市公安局。很快，潍坊市公安局户籍处的民警打来电话，在与仔仔进行沟通之后，上午10时30分左右，潍坊市公安局派出近10名便衣民警悄悄在富华大酒店的停车场进行埋伏。 随后，几名民警跟着仔仔查看了一下现场的地形特点，并研究了抓捕计划。按照计划，等张某某到了之后，仔仔称自己在一楼大厅里面，让张某某等人到门口先等一下。大厅里面有便衣民警，同时大厅两侧的车上也坐满了民警，一旦目标出现，民警就迅速将两个人抓获。同时，仔仔将张某某等两人的照片发给了民警，以便更好地认清目标。 不过，到了中午11时约定的时间，两个人一直没来。此时，为了避免引起他们的怀疑，仔仔也不敢贸然催促。 中午12时30分左右，张某某和一名男子开着一辆黑色轿车到了酒店门口。记者与仔仔跟民警坐在路边的车内，看到两人从身边经过。此时，仔仔的电话响了起来，张某某到了之后给仔仔打来电话。 仔仔回答，他已经在青岛赶往潍坊的路上，再有十几分钟就到了，张某某可以先到一楼大厅里坐着等一下。两人手里拿着准备让仔仔帮忙推销的大米礼品盒(此前仔仔称自己是做大米生意的)，走进了酒店一楼大厅，正打算在大厅门口的沙发上坐下，埋伏在四周的六七名便衣民警突然上前，将两人按在沙发上。 “叫什么名字?”“张某某”，整个抓捕过程只有十几秒的时间，两个人没有做任何反抗便被制伏，随后，民警将两人带回调查。 堵住户口漏洞打拐难度降八成 从2007年开始关注流浪乞讨儿童以及拐卖儿童犯罪至今的仔仔，已经成功解救儿童100多名，8年的卧底打拐经历使他成了打拐行家。 在这个过程中，他在思考如何才能更好地解救被拐卖儿童。仔仔说，2014年11月中旬，他曾遇到过这样一个案例。当时，他接到线索称，福建省长汀县童坊镇上买卖孩子明码标价：男孩9万，女孩5万。后来，他联合媒体记者向警方举报了8户疑似购买孩子的家庭，结果有5个孩子被证实非亲生，其中2个孩子已通过非正常渠道上了户口。 仔仔说，孩子被拐卖以后，如果没有正规的户口，不论是以后上学或者工作等，很容易就会暴露。他们一旦有了合法的户口，就会藏在人海中，跟其他孩子没有什么两样，这给打拐造成了很大的困难。 “如果能够堵住户口漏洞，打拐难度会降80%”，仔仔说，今年，他还写了一条4368字的《致全国人大、全国政协的建议》，详细列举了户籍管理的现状、问题及建议，希望相关部门关注并对户籍管理工作进行整改。 “如果能够通过立法加强管理，把这些漏洞补上，即便孩子被拐来也上不了户口，这样买家过不了几年就会暴露的，也就没有那么多人买孩子了”，仔仔告诉记者，他最近一直在为推动这项工作而努力，这才是“治本之策”。 ■律师 中间人构成犯罪公安内鬼也要追责 山东文卓律师事务所律师张钢说，该案中，“张某某”这个中间人将会构成买卖国家机关公文罪。根据刑法第二百八十条规定，伪造、变造、买卖或者盗窃、抢夺、毁灭国家机关的公文、证件、印章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同时，在帮别人办理的过程中，如果查实有行贿受贿行为的话，中间人还会犯行贿罪。 公安部数据显示，2014年上半年全国共清理注销重复户口27.1万个，查办伪造买卖户口证件案件149起，查处责任民警和辅警46人。公安部有关负责人表示，虽然“害群之马”只是极少数，但危害极为严重。公安部特别强调，要实行户口登记管理终身责任制，对滥用职权违法违规办理户口的，无论职务、岗位有什么变动，即使已经退休、辞职的，也要倒查追究责任。同时，要建立黑名单曝光制度，对于办理假户口的人员，不论身份职位，都将严格追责。 ■人物 打拐志愿者“仔仔” 在网上，关于打拐志愿者仔仔的介绍有很多，不过都与“行侠仗义”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有人说他是“超级志愿者”，网友们称他为“侠客”，更多人称他为“打拐英雄”…… 仔仔，出生在四川阆中一个偏远山村的普通农民家庭，13岁去河南少林寺武校习武，19岁时进入武警部队服役。2007年夏天，当时他在广州做跆拳道教练，路过天河体育中心时看到几个卖花小孩被两个妇女暴打。随后，他连续跟踪花童两个月之后，成功解救出6个从江西、安徽拐来的孩子，7名犯罪嫌疑人被公安机关当场抓获。 此后，他的打拐行动一发不可收拾，还多次潜伏在人贩子和贩卖出生证和假户口的QQ群里寻找信息。除此之外，他还参加社会义务反扒、反传销、助学、环保等志愿工作。为了保护他的工作，媒体在报道的时候都只用他的化名。 2008年11月，仔仔还和本报记者合作，在胶州市一主干道旁将4名人贩子抓获，并解救出一名出生仅3天的女婴。截至目前，他已协助各地警方成功解救出被拐儿童100多名，抓获犯罪嫌疑人一批，解救被骗传销人员2000多名，还资助贫困地区学生210人。2010年11月，“仔仔”成为CCTV“感动中国2010候选人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