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老虎机作弊遭暴打离世 17岁少年的迷惘孤独

2008年09月08日 16:55南方都市报【大 中 小】 【打印】
我和他妈妈每天早出晚归，也没有文化，不知道（和孩子）聊什么。每次我们问他，他总是笑一笑，什么都不肯说。
“我们这个圈子一共有十多个人，大家年龄都差不多。平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大家想的东西都差不多，在一起可以无忧无虑。”
“我在大马路上独自一个人走在雨水之中，天怎么不劈死我？……人这一生究竟在图个什么？钱、地位、势力，我也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好矛盾啊！”
8月29日，因为和同伙一起通过作弊玩老虎机赢了100多元钱遭到机主几人的暴打，时隔两天后，被打后一直头痛不已的阿文趴在一间出租屋冰凉的地板上，在18岁生日前的一个月孤独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阿文，父母和朋友都称他是一个爱用微笑来代替语言的内向男孩。这个QQ空间签名“孤独”的17岁少年，曾因对未来的茫然想过多种方式结束生命，却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这幕悲剧，家庭是舞台，死党是导火索，他们间的关系是畸形的。”专家如此评价道。
就在一个月前，17岁“卖命少年”阿伟在流浪了一年后最终回家（详见本报8月11日东莞新闻02版）。阿伟和阿文的两条道路，绝不仅仅因为幸运或不幸。还有多少跟他们有着相同家庭背景、相同内心世界的17岁少年在歧路上挣扎？又有谁能拯救他们？
[事件]玩老虎机作弊头部被打
8月31日上午11时左右，发现阿文出事的人是他的朋友阿猛（化名），与阿文一样处于待业状态到处厮混的少年。据他介绍，他推开出租屋房门，就看到阿文趴在地板上不动了，伸出的双手已经开始发紫。随后经医生确认，阿文已经死亡多时。好好的一个人为何会猝死？事后洪梅群豪出租屋房东对记者表示:“他是被打死的，脑子被打伤后没去医院治，一直拖着。”
8月29日上午，阿文和死党阿杰、小萧、小波来到洪梅镇黎洲角河东十六巷的一家店内玩老虎机。小波称，他们知道一种玩老虎机作弊的方法，屡试不爽。小萧得意地说，当天上午他们通过这种方法赢了100多元。觉得可疑的老板通知摆放老虎机的刘军（化名）来查看。警醒的阿文等人当即离开士多。
同日下午4时30分左右，阿文四人被刘军看到。“刘军5人让我们回店里让老板认人，在路上他们边走边打我们。其中一个叫阿生（化名）的不停用拳头打阿文的头，还用脚踹他的背。”阿杰称，阿文被阿生推过一个台阶时被绊倒，随后一直捂着头喊痛，最后对方在路上打了他们一顿后扬长而去。他们扶着阿文来到洪梅广场一个花台上休息。由于小萧等人要去看朋友，他们就各自散去，留下阿文一人在广场上。
第二天，阿文的“大哥”阿牛（化名）听说阿文还睡在广场上，让兄弟把他背回出租屋。“他说不想吃东西，我们给他买了瓶水，他喝了又吐出来了。我感觉不对，让小波弄钱给阿文看病。阿文说他睡下就没事了，我们有事就先走了。”8月31日，小萧和小波让另外一位朋友给阿文送了一瓶水和两盒药。“给他送的是药店买来的说是可以止痛的药，藿香正气水和什么麻黄片。”
阿文的妈妈告诉记者，阿文的生日是9月26日，还差不到一个月就满18岁，阿文是她和丈夫的独生子。
[朋友]迷茫中曾想被雷劈死
阿文的QQ空间，签名只有两个字:孤独。他曾有一篇日记谈及兄弟:假兄弟还是真兄弟，重义气还是重钱，打架是为了好玩，兄弟都是认钱。
据阿杰介绍，阿文和他们是两个多月前在洪梅广场旁一家溜冰场认识的。相仿的年龄和相同的家庭环境，让他们很快走到了一起。阿杰和小波以及小萧都是云南人，而阿文是重庆开县人，4人中只有小波和阿文的父母目前在东莞。小波介绍，他的父母平时忙着工作，很少有时间管他。平时没事他们就聚在一起打桌球、溜冰、上网。“我们这个圈子有十多个人，大家年龄都差不多。大家想的东西都差不多，在一起无忧无虑。”
记者看到，阿杰、小波几人的发型、着装风格上都属于新新人类，小波的眼角更文了一朵花。几人都抽烟，阿杰说，这样显得很酷。现在阿杰和小萧几人失业，平时吃饭和玩的钱主要靠找周围的朋友借或者是找父母要，大家基本都住在临时租的房子里。
记者从阿文的QQ空间上看到，就在他认识小波等人这段时间，自己的内心有过一段挣扎的过程，阿文在个人日志中写道:“我曾经也想过自杀，死了就一了百了，可是又怕痛，如果天一下能把我劈死该多好啊。人这一生究竟在图个什么？钱、地位、势力，还是有其他什么的。我也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黑社会我该进还是不该去，要是去的话，就可能什么都有了，但是日子久了是不是也会疲惫、被砍死在街头、还是……”
在遇到阿杰等人之前，阿文是孤独的，常常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甚至不甘于自我的平庸。遇到阿杰等人后，阿文又是困惑的，不知道自己最终会如何收场。
[家庭]已经3个月没有回家
坐在旅馆房间的沙发上，阿文的父母全身感觉提不起一丝力气。据阿文的母亲淑姨介绍，他们在10多年就来东莞打工，那时阿文只有4岁，他们将阿文交给了阿文的姨妈抚养。阿文父亲国叔在东莞做外包工业务，母亲在一家电子厂做工。2003年，随着两人经济的好转，国叔决定将阿文接到东莞来读书。“小学毕业回家读初中，没读几个月就不肯读了。”国叔告诉记者，阿文曾说自己没读书的天分，还写下了一份保证书，保证以后绝不会怪父母没逼自己读书。
对于阿文的意外，尽管国叔没说，但是他的眼里分明透出了自责和失落。国叔是在阿文出事后第二天下午才知道儿子出事了，至今一个多星期，他把所有工作推掉了。“这个孩子很独立，虽然不爱说话，我和他妈妈每天工作都是早出晚归的，基本上很少有时间可以坐下来跟他聊天，我们也没有文化，不知道聊什么，经常我们回家他都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做好饭等我们。每次我们问他什么，他总是笑一笑，什么都不肯说，有次放学回来看他脸上有巴掌印，我问他是不是打架了，他也是在那笑，什么都不肯说。”
淑姨说，阿文最后一次住在家里是在今年5月。他们一直以为阿文在外面一家陶瓷厂打工，关于阿文在外的生活基本上都不清楚。
■专家说法
政府要注重打工者第二代心理救助
就在一个月前，一个与阿文同样家庭背景，同样内心世界的少年阿伟在流浪了一年后作出“卖命”的惊人举动。唯一不同的是，经过一年时间住在猪圈的流浪生活后，自认为精神世界确实茫然的阿伟，最终理解了父母，重新回到了家庭的怀抱，而阿文却因为茫然选择了一条歧路，最终走向了毁灭，剩下痛苦绝望的双亲。
对此，广东医学院心理咨询中心李教授认为，两个孩子的性格和内心世界有着惊人的相似，也是许多在莞打工者子女的一个缩影。在环境影响下的新新一代，物质日益满足，精神却极度缺失，许多孩子会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茫然的恐惧。而许多打工者父母因为自身文化素质的缺陷，忽视引导孩子的内心，与孩子的交流出现脱节。有些家长甚至忙于工作，几天都不能看到孩子的面。处在这种状况下的打工者子女在精神层次的渴求无法得到满足，很容易引起孩子性格叛逆，严重的甚至会对世界充满敌视和怀疑。
这也就要求家庭能够给予孩子更多需要的东西，家长应该学会采取“交朋友”的方式走进孩子的内心世界，明白孩子想要的，并在孩子心中竖立未来的标杆。在东莞这样一个外来工子女密集的城市，外来工子女的心理救助问题应该引起社会的高度重视，政府也有必要成立相应的心理救助机构，积极疏导这些孩子的心灵。
■阿文日记
我的未来是怎么样的？
天下起了雨，我在大马路上独自一个人走在雨水之中。天怎么不劈死我？我曾经也想过自杀，死了就一了百了，可是又怕痛，如果天一下能把我劈死该多好啊。人这一生究竟在图个什么？钱、地位、势力，还是有其他什么的。我也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好矛盾啊！当一个人有了钱、地位、势力、女人的时候，他会想什么？没有了亲人，没有好朋友，黑社会我该进还是不该去，要是去的话，就可能什么都有了，想什么就有什么，但是日子久了是不是也会疲惫、被砍死在街头、还是……
我该如何选择？好人、坏人？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只有黑与白？我也搞不清，是灰色的吧，我想是的。
我明白了
18岁还有几个月就到了，我也想干脆现在快乐一时就算了，以后就不管他了，大不了死了算了，我不能就这样挂了，我不可以，我还有一大帮朋友，我爱他们，还有我的爸爸妈妈，我决定男人活就一定要活得有滋有彩才不会被别人看不起。
■案件进展
警方已经立案调查
前日，记者从洪梅警方得知，目前阿文一案他们已经立案侦察，法医已经对阿文的尸体进行解剖，目前正在等待法医报告。
据法医透露，阿文的死与其头内有淤血有关。不过警方也表示，在具体的法医报告出来前，他们尚不能对案件进行定性，因为在阿文被打和死亡这段时间很长，存有多种可能。目前，警方对案件仍在进一步调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