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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层中国:“我要找回被村委会卖掉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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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天使 发表于 2008-7-13 06: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搜狐博客 > 王克勤 > 日志 > 底层中国
2007-03-15 
这是2003年我采写的一篇没有发表的小文,现在将这篇文章发在这里,期望能够让更多的人了解中国底层平民百姓的真实生存。 
    10年前,一个年仅6岁的孩子被村委会以“父债子还”的名义卖往他乡,10年来,家乡的亲人在艰难地寻找他的下落。
    孩子,无疑是最应该得到人群保护和社会救济的,这是一个文明社会最起码的底线。但被卖掉的孤儿任冬非但没有得到额外的安抚,就连被亲戚抚养的权利也被某些人以欺诈的手段剥夺,最终,他成了父母亲留在人世间最后的财产抵了债  
 
                       “我要找回被村委会卖掉的弟弟”
   
                                  王克勤      喻尘
   
   
 
             “我的弟弟被卖了已10年了”
 
    在寻找堂弟任冬的路上,任加富奔波了10年。“如果那天我在家,他们肯定抱不走的。”在记者面前,任加富深深地埋怨着自己。因为村委会干部蒋武秀将弟弟抱走交给人贩子的时候,他恰好在绵阳市火车站打工。
   1987年5月,小任冬出生于四川省绵阳市安县花垓镇西岩村一个贫穷的农户。他3岁时,母亲就因患子宫癌去世。
    祸不单行,1992年,在小任冬5岁的时候,他的父亲任太兴又因患胃癌去世。失去双亲的小任冬没有了依靠,奶奶罗述珍当时已80岁高龄,他只能由伯父任太华和堂兄任加富父子抚养。
   “家里多一个人吃饭,没有啥问题,我身强力壮的。”任加富不断对记者说,在他看来,承担起抚养堂弟任冬的责任义不容辞,在他看来,多做些活路就可以解决堂弟吃饭的问题。
    1993年7月21日,任加富的父母走亲戚去了成都,他在火车站打工,家里只有奶奶和堂弟任冬两人在家。这天一大早,村妇女主任蒋武秀带着他弟弟蒋武权来到任家,对罗奶奶说河北邯郸市有户好人家,同意要任冬,说过段时间就把抚养费给她带回来。罗奶奶不认识字,而且一向很听村干部的话,就哭着把任冬交给了他们。
    3天后,任加富的父母从成都回来,一个邻居对任加富的母亲于冬芝说,任冬被村干部卖掉了。于冬芝一听大吃一惊,马上放下东西急匆匆地去找村民组长杨长富。杨说,这不管我的事,你去找村里吧。于冬芝又立即找到村支书秦华光。秦见于冬芝来找任冬,就说:“这孩子又不是你亲生的,你养他干啥?”于冬芝说:“我养这个娃,老了给我养老的。你到底把孩子弄哪儿去了。”
    秦华光见于冬芝很坚决,让她去找村妇女主任蒋武秀,说孩子是被蒋武秀抱走的。于冬芝急忙去追问蒋武秀。蒋说,她的弟弟蒋武权在邯郸给任冬找了一户好人家,那好人名叫“刘国兴”,家住“邯郸市滏西区拐子王村”。蒋还有声有色地介绍说,刘家没有儿子,对任冬可好了,等他长到18岁以后,你们再去认他。
 
                      路上惊闻堂弟是被卖掉的
 
    在任冬被“抱走”送人抚养之后,任加富曾经也找过乡村干部,听来的说辞和母亲去找时说得差不多,他也打听过堂弟的下落,但是一直没有结果。直到7年后的一天,任加富听来的一句话,揭开了一个埋藏了7年的秘密。
  2000年上半年,全国搞起了第六次人口普查,西岩村也按照上面的要求,逐家逐户进行人户调查。在人口普查过程中,任加富发现堂弟任冬的户口没有了。他当时感到很奇怪:孩子只是寄养在别人那里,户口不应该动啊。
    为此,任加富的母亲于冬芝到村上又找到还是任村支书的秦华光,秦华光说这事应该找村会计魏世伯。但是在找到魏时,魏又说是镇上的领导办的,你去找镇政府吧。
    于冬芝马上跑到距离西岩村不到1公里的花垓镇政府,镇政府一位工作人员对于冬芝说:任冬的户口不关你的事情。
    与此同时,任加富也把村里的干部找了一遍,蒋武秀在任加富的再三追问下才吞吞吐吐地回答:“我不晓得,谁下的户口你就去找谁。”两人大闹一场后,任加富起了疑心。
  2000年6月14日晚,任加富路过村委会时,听见里面吵吵嚷嚷, 像是在吵架,他停下脚步偷听,突然听见一方在指责另一方:“你把任家的娃儿卖了,老子还没开腔……” 当晚,任加富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想越不对劲:西岩村只有自己一家姓任,自己堂弟自从7年前被原村妇女主任蒋武秀带走后,至今下落不明,难道真是她在捣鬼??
    第二天一大早,血气方刚、怒不可遏的任加富便直奔蒋武秀家,拖住蒋武秀就要往派出所里送。年过5旬的蒋武秀经不起这种骇怕,大吵之中称,“任冬娃不是我卖的,是经村委会讨论决定的”。她挣脱任加富的手,去里屋取了一张证明和收据出来。?
    在这份盖着西岩村村委会公章的《证明》上,写着这样一段话:“兹(有)花垓镇西岩村十三组社员任太兴因病于1992年5月死亡。现父母双亡,任冬娃小孩无人供(抚)养,现将此小孩交与河北省邯郸市滏西区拐子王村刘国兴供养(抚)养。经双方同意后,村、组出证(明)。(任冬娃,男,生于1987年5月23日)。”《证明》的下边盖有两个公章,分别是“安县花垓镇西岩村第十三村民小组”、“安县花垓镇西岩村村民委员会”。
  在这份《证明》的下面还有一段“说明”:“任冬娃之父原欠村社提留、农业税共计1650元,欠信用社代(贷)款230元,两项共欠1880元正(整)。(按)父代(债)子还的原则,按上项的欠款由现供(抚)养人归还后,村、组出迁移证明(后)方可上户。”
  在这份证明上,有村妇女主任蒋武秀、十三组组长杨昌富和执笔人赵兴泉(赵兴泉是当时村里的出纳)的签字,以及任冬奶奶罗述珍老人的手印。
 
                 村干部卖掉孤儿为抵村债
 
    任冬被村委会卖掉是因为其父亲任太兴在世时,欠下了村委会和信用社的债务。
    在任冬跟着伯父伯娘生活了4个月之后,西岩村村委会的干部找到任冬的伯父任太华,向任家通告:按照“父债子还”的原则,现在哪个抚养任冬娃,哪个就该替任冬娃把其父任太兴死前欠信用社的230元贷款,和各项提留、农税款650元还缴村组,加上利息等共计2200元。不然就不能继续保持这种抚养关系。村干部扬言“要请法院的人来强制执行”。
    对村组“有关领导”此举,当时既没钱给又觉得这说法没道理的任太华一家表示坚决抵制。于冬芝当时苦苦哀求村干部,说等任冬到18岁有偿还能力再还 ,但被村干部们拒绝了。后来她找到西岩村村支书兼村委主任秦发光,秦的回答是:“任冬娃又不是你们亲生的,你们抚养他干嘛?简直是自讨苦吃。”
  罗奶奶见村、组干部不断逼债,家里又拿不出2200元钱领养这个孩子,就只好传话出去,希望把任冬寄养在一个好人家里。
  对《证明》蒋武秀是这样解释的,把任冬托付给刘国兴抚养是 “经村委会研究决定的”。“刘国兴”也支付了1800元的抚养费,其中 ,她的弟弟蒋武权扣了300元的路费,另外1500元钱交给了村委会。
  而对于剩下的1500元钱,村委会的村里是扣除任冬父亲生前欠村 、社提留只650元,扣除欠信用社的贷款230元,还有620元则是交给了任冬的奶奶罗述珍,作为任冬的抚养费。
  但是,90多岁的罗述珍今年8月30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她从来没有从村委会那里接到一分钱。那天,家里的人都出了远门,她又认不到字,就稀里糊涂地照村干部的要求在一张纸上按了手印。
  任加富越想越觉得村委会这份《证明》有鬼,便决定到安县公安局报了案。
   
 
                   被卖掉的孩子没了下落
 
    2000年8月,任加富到安县花垓镇派出所报案,但是派出所的却说这事应该先到法院起诉。任加富跑到法院,法院的人又告诉他,这是刑事案件,应该由公安机关受理并立案侦查。任加富还找到检察院,县检察院也说应该先由公安机关侦查。
    任加富在安县公检法之间奔波了多次之后,2000年10月,安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终于受理了此案。
    2000年10月12日,安县公安局刑警大队蒋志、王洪等3名干警按照《证明》上所写的地址,来到河北省邯郸市寻找“刘国兴”,寻亲心切的任加富也与干警们一同前往。
    然而,结果让人惊心——河北省邯郸市根本就没有个“滏西区”,更没有“拐子王村”及“刘国兴”其人。邯郸警方又根据蒋武秀所提供的是个“在邯郸火车站卖大碗面的”等情况,开展排查,终于找到一个叫刘国兴的,但此人为临时户口,其住所也是租用的,现已不知去向。?
  公安机关的介入调查引起了在外打工的蒋武权的警觉。他顿感事情已经闹大了,自己肯定要承担法律责任。他硬着头皮与安县警方打电话联系,说那份《证明》的确是假的,他当时把任冬交给了在邯郸市火车站附近遇到的一个“卖大碗面”的,叫柴全彬,他从柴那里拿回了1800元钱。
  2000年年底,安县警方再次派人前往邯郸调查,邯郸市火车站居委会一位老主任在接受警方询问时说,附近的确有柴全彬这个人。居委会有一年搞人口普查,发现一个叫柴全彬的男子已养有3个女儿,妻子却又怀上第4胎,这给他留下了印象。
  2001年1月,警方经过多方查找,终于找到了柴全彬的家。但此时柴已经因犯抢劫罪、盗窃罪被判刑,现仍在服刑。当安县警方找到正在服刑的柴全彬询问情况时,柴全彬却矢口否认认识蒋武权,也不承认自己买下任冬。
    寻找任冬的线索就此断掉了。
    2001年8月,安县警方在杭州市萧山区将蒋武权抓获归案。9月5日,蒋武权被正式批准逮捕。
    任加富非常关注案件的进程,不止一次地到县里公检法几个部门去问,但却一直没有最终的说法。直到后来他得知蒋武权已经被放了出来。
    除了蒋武权之外,受到处理的还有蒋武秀,她被拘留了一个月之后,也被放了出来,之外再没有哪个村委会和村支部干部受到处理,秦发光至今依然是村支书,蒋武秀也还是村妇女主任。闹得意见比较大的是村民,“咋能因为还债把人家的娃娃卖掉呢。”村民们说,千万不要因此自己家的娃娃也被干部们抵债了。
 
                                   举债万元寻弟弟
 
  “我想我孙娃子啊,想起孙娃子都怄气。‘一苗露水一苗草’啊,我巴不得家里人越多越好。”?90岁高龄的罗述珍老人在低矮的草房里居住,因为常年思念自己的孙儿,整日以泪洗面。“当天我一个人在家,突然听到邻居们说,任冬娃已被带走了,我赶忙撵到街上(指花镇)去,就已不见人了。”罗述珍仍然记得任冬被带走的那天的情形,她说,孙子被卖掉的事她至死都不会忘的。
    任加富的父亲任太华更是感到惭愧,他总觉得这事应该有个说法,孩子找不到了,又没有人受到最终的处理,承担痛苦的只有他和他的家人。弟弟任太兴临死时说的话至今他不能忘记:“大哥大嫂,我就剩下这个根了,希望大哥大嫂把他养大,读书都不敢想,只要这一代不断烟火就行。”任太华承受着双重的压力:亲人下落不明的失落和不了解真相者的谴责。一想到弟弟的遗嘱,想到小任冬至今不知下落,任太华说自己“实在愧得慌”。
    任加富做为家中的长子,认为有责任把弟弟找回来。“哪怕走到天涯海角,把地球翻个个,我也要找回弟弟。”任加富说,他现在一边在绵阳市里做活路,每当有点钱之后,他都会开始踏上寻找弟弟的路途。这对于已经娶妻生子的任加富来说,实在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在跟着安县警方前往河北查找“刘国兴”下落时,任加富从银行贷款2000元,找朋友借了3000元。5000元钱花过之后,弟弟的下落也没有找到。
    2001年农历正月二十七,任加富听说天津有个被拐卖的小孩是安县的,他又借了几千元钱,匆忙跑到了天津,可是过去一看却又是空跑了一趟。
    2001年5月,任加富去了一次河北省省会石家庄,希望能够在石家庄见到被村委会卖掉的弟弟。他在石家庄的大街小巷转了很多天,但始终没有见到弟弟的身影。而这一次,任加富又付出了数千元的代价。
    找不到弟弟,相应的责任人却没有得到适当的法律制裁,任加富想不通,为此,他踏上了漫长的上访索讨说法的征程。从2000年开始,他跑了无数次的成都,到公安厅、信访办等地方上访。他还曾托人找到过当时的一位副省长,这位省长告诉他,回去吧,你们县里会给你处理的。
    上访没有找到弟弟,却为他带来了一个多月的牢狱之灾。2001年4月的一天,花垓镇派出所通知任加富走一趟,结果却被抓了起来,扔在看守所关了一个多月,至今他也不知道究竟犯了哪个罪名。  任加富说,为了寻找堂弟任冬,他已经花费了1万多元,这些钱不是贷款就是借的,现在还欠着人家。,任加富在河北等地的报纸上曾经刊登过寻人启事,但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如果现在见到弟弟,他应该已经16岁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认识。”任加富说,如果弟弟有兴到了好的人家,读了书,可能读到了中学,希望他看到报道之后,能够唤起他童年的记忆,想到还有一位哥哥在家乡寻找他,还有老奶奶在念叨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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