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倒卖”被拐儿童？

 2005-2-19 10:08:23
今年“打拐”专项斗争中，河南省新乡市共解救1700多名被拐儿童，其中60多名婴儿因暂时找不到亲生父母而交新乡市社会福利院抚养。“六·一”前夕，该市妇联在市直机关女干部中开展了代养孩子的“争做爱心妈妈”活动，市体改委农业科科长田冬梅因此成了一名婴儿的“爱心妈妈“。后来，由于种种原因，田冬梅与福利院发生不愉快，福利院收回孩子。9月份，福利院又通过一纸协议将50多名儿童寄养出去，还要求每个寄养人向福利院交5000元保证金。自此，双方争议升级，田冬梅说福利院倒卖婴儿，福利院说田冬梅造谣生事。此事被当地电视台连续报道。

　　究竟孰是孰非，记者于11月下旬进行了深入调查。

　　田冬梅：福利院倒卖孩子

　　11月下旬，田冬梅投书新闻媒体，说该市社会福利院的爱心变味了，在集体倒卖被拐儿童。

　　田冬梅说，“争做爱心妈妈”活动开展后，她第一个去福利院认养孩子。6月底福利院通知：可以把孩子接到家抚养，如果找到婴儿父母，可以办理合法手续，随时领走；如果找不到婴儿父母，可以根据《收养法》，凡符合条件的可以收养，“爱心妈妈”可以优先。9月5日，她接到福利院通知，措辞十分严厉，叫把孩子送回去，理由是“爱心妈妈”活动结束，如果不送后果自负。田冬梅按通知把孩子送回了福利院。星期一晚上去接孩子时，福利院锁了两道门，不让接孩子。当时有的“爱心妈妈”同院方吵架：“让送回孩子，为什么有些人不送？”院方回答：“不送小孩子的都交了钱！”

　　她同市政府有关人员交换意见：这是“打拐”斗争中营救的孩子，福利院卖，咱花钱买合适不合适？同志们一致意见是：稍等等再说。等的结果却是看到卖孩子：某区直机关司机交了1万元，某公司经理交了1万元，都领走了孩子，院方都是以借钱的名义打白条。以后，“爱心妈妈”再缴1万元，连个白条都不打。

　　田冬梅说，新乡市人民政府对这批找不到父母的婴儿极为关注，在开展市直机关女同志献爱心活动之后，又于9月8日发出《关于送养在＜打拐＞专项斗争中获救的被拐婴儿有关问题的通知》，重申了《收养法》有关规定，并根据新乡市实际作出了具体规定。而市福利院却置《收养法》和市政府通知于不顾，把在“打拐”专项斗争中获救婴儿高价出卖。她不明白这同拐卖儿童有什么本质不同？她希望有一个满意的答复。

　　福利院：田冬梅别有用心

　　为澄清事实，记者于11月24日对新乡市社会福利院进行了采访，院长黄莹向记者出示了一份标题为《田冬梅是“爱心”还是“私心”》的书面材料。

　　这份材料称：“田冬梅作为一名市体改委干部，由于没有达到收养孩子的目的，就不顾事实，不负责任地散布、投诉，造谣说福利院在高价卖孩子，一时间沸沸扬扬，令人不辨真伪，很多新闻单位也相继来院了解采访这一情况。”

　　在对田冬梅与福利院的一系列争执作出一番“澄清”之后，该材料得出结论：“田冬梅献爱心是假，想收养一个孩子是真。她说她对孩子感情深，感情是不能代替政策的。爱心只是一个活动，献了爱心并不等于就可以一定办理寄养，甚至办收养手续。这是几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是不能画等号的。寄养只是甲方与乙方达成的一项协议，是在双方自愿的前提下进行的，任何一方强行要求对方都是不合法的。”

　　既然福利院说田冬梅是在造谣，而该院没有倒卖孩子。那么，9月份以后，福利院向寄养家庭收取押金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对此，福利院院长黄莹、副院长张满场、张本海解释说：福利院将孩子寄养出去, 是遵照国务院办公厅、国办发“2000.19号”文件精神办理的，这项工作在全国福利院、儿童福利院均已开展。鉴于这批孩子背景复杂，正在查找亲生父母之中，院方依据《合同法》，制定了寄养协议书。寄养不是收养，寄养家庭只有义务，而不能作为孩子合法监护人。为确保孩子们在寄养家庭能正常成长，不被转让、拐卖、虐待，福利院采用了经济制约、法律保证两项并举的措施。在寄养过程中，如违背协议条款，将取消其寄养资格，情节严重的将诉诸法律。孩子找到亲生父母，5000元保证金如数退回。

　　他们又解释说，60余名被解救孩子，其中4名被亲生父母认领，1名死亡，4名患脑性瘫痪，2名患先天性心脏病。患儿在院8个月，共花费院方20余万元。院方于4月下旬向政府有关部门打报告申请这批孩子的费用，因种种原因，资金迟迟没有到位。到10月中旬，市财政在十分困难的情况下拨来6万元，这与院方所花费用相差甚远。院方知道政府有困难，财政状况不佳，然而，一个小小福利院又有多少钱来承担孩子们的一切费用呢？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资金的不到位，不能不说是一个主要原因。

　　他们说，长期以来，福利院担负着全市的孤、老、残、弃收养工作，每人每月143元的费用，已经是捉襟见肘，入不敷出。60余名孩子的到来，无疑是雪上加霜，目前已外欠15万元。到年底，职工工资将无法发放，锅炉将不能运转，在院的近百名收养对象将衣食不保。

　　“爱心妈妈”们：把孩子当成了物品，很不严肃　

　　对于田冬梅未领养到孩子的原因，福利院领导如是说：“她一是不遵守福利院的规定，经常不按时接送孩子；二是到处说福利院在倒卖孩子，败坏了民政部门的声誉，其目的是不想缴钱领养孩子。我们认为她不够条件，所以不允许她领养。”

　　田冬梅则认为，自己既符合寄养条件，也符合领养条件。她说，她有30年党龄，大学文化，又是全国劳模，自己的孩子还考上了重点大学，算得上教子有方，把被拐儿童寄养到她家，再合适不过。再者，自己投书新闻单位是光明正大的，是如实反映问题，是为了让福利院把工作做得更好，并非造谣生事。况且，新乡市妇联副主席高卫平在接受《新乡日报》记者采访时也说过：“如果孩子们需要有人领养时，‘爱心妈妈’们应该优先，因为人家已经付出了。”

　　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爱心妈妈”含泪告诉记者，她抱的是一个病女婴，有气管炎，9月18日与福利院签订寄养协议时，又写保证书，又交钱，等领到孩子时，孩子就住了医院。前不久，河南电视台采访了她，她说了实话。节目播出后，福利院一女同志就打电话给她要中止合同。她说，福利院个别人打击报复心理特强，他们拿孩子做筹码，太不像话，“爱心妈妈”只有义务而没有权利，是不公平的。

　　在新乡市，记者所见到的多位“爱心妈妈”，除同情、支持田冬梅外，大多对福利院收取押金的做法颇有微词。她们认为，福利院把孩子们当成了物品，谁交5000元押金就可以成为寄养人，很不严肃，甚至有点荒唐。但包括田冬梅在内的一些“爱心妈妈”也坦露，她们确实与孩子们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如果政策允许，有领养的愿望。

　　民政官员：不明白“爱心”抵押是对是错

　　那么，新乡市社会福利院对50多位寄养人收取押金的做法是如何解释呢？该院院长黄莹说，为了以后找到孩子父母时，孩子能顺利回到父母身边，所以他们考虑让寄养人交纳一定的保证金并签订协议。这与 “爱心妈妈”活动不是一回事，当了“爱心妈妈”的人并不意味着就一定要收养孩子。办理手续时，都只收了5000元，多缴的部分如数退还。这种协议是合同式的，如果今后找到了孩子父母并将孩子送回时，收的这5000元钱还要返还给寄养人。

　　当记者问起福利院收取押金的依据时，3位院长都说，他们是遵照国务院办公厅“2000.19号”文件精神办理的，并向记者出示了这份文件。记者看后，并没有发现有让福利院向寄养家庭收取押金的内容。黄莹院长立即针锋相对地说：“文件上也没有规定不让收取押金。”

　　张满场副院长马上解释说，用经济担保也是一种手段，保证金只是协议中的一部分，如果将来找到孩子的父母，是想通过经济上的约束促使寄养人顺利交出孩子。记者说：“协议更具有约束力，谁不交出孩子，福利院都可以诉诸法律。不交押金不行吗？”张满场答道：“我们不可能给几十个孩子都打官司。”

　　针对保证金问题，新乡市民政局社会科高继业科长说，收保证金确实找不到依据，但是，是经过双方认可、同意的。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福利院的这种做法是对是错。

　　对此，新乡市一位有着30年司法实践的资深法官说，如果谁交钱就可领养孩子，福利院的做法显然是违法的，很难排除倒卖孩子的嫌疑；如果这笔钱是押金的话，也于法无据。

　　法律专家：“爱心”抵押不违法，但也不妥

　　记者就福利院向寄养人收取保证金一事，采访了河南师大法律系副主任张传先教授。

　　张教授说，从理论上分析，寄养不断绝孩子与亲生父母的权利和义务关系，法律没有规定“寄养”条款，但现实生活中存在。新乡市社会福利院通过协议，把孩子寄养出去，谈不上违法，但收取保证金是不妥的。保证金虽然普遍存在，但其法律地位始终不明，是担保或是其他意思不好界定。如果解释为担保方式，福利院的做法就没有法律依据，因为《担保法》中担保方式只有5种：保证、抵押、质押、留置、定金。寄养关系不是债务关系，是不能用金钱担保的，担保的方式也不能够任意创造。假如交过保证金的寄养人不交出孩子，最终还是要依协议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他还说，现行的《收养法》和《婚姻法》中都没有“寄养”的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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