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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季女孩高琼15岁那年被人贩子从安县拐卖到河南农村。在惨遭虐待的漫漫7年后，高琼有了回家的机会，但为了幼小的女儿，她又在河南过了7年。到30岁那年，她终于放弃两个儿女回家寻找幸福。然而，已被人贩子毁掉青春的她，能找到幸福吗？
■记者 黄志富
噩梦发生在1976年5月的一天，她被人贩子拐卖到了河南。
1961年3月，高琼出生在安县花荄镇一个农民家庭，父母养了她和弟弟两个子女，那年代虽然缺吃少穿，但姐弟俩在勤劳善良的父母的呵护下，少年时代还是过得无忧无虑。
噩梦发生在1976年5月的一天，15岁的高琼到街上买发夹，在市场上逛久了，引起一个女人贩子的注意。人贩子问她想不想去成都玩耍。天真年幼的她经不住人贩子的花言巧语，就信以为真了。人贩子给她买了两根油条，她就顺从地跟人贩子坐班车到了绵阳，上了火车。火车还没启动，她就睡着了。等她一觉醒来，人贩子已经增加到3个。听着陌生的外省话，她才明白被骗了。哭天无路的她下火车后想跑，结果被人贩子打得跪地求饶，人贩子还威胁她，再敢跑、敢叫，就将她装进麻袋，丢进黄河淹死。
同年6月初，她被人贩子卖到河南省安阳县马家乡一个叫李家村的穷山沟里，当天就和大她21岁的李文洪拜堂成亲了。李家村地处太行深山，当时极其贫困，交通不便，信息闭塞，除了当地村民的亲戚偶尔进村，很少有外人来，所以高琼被拐卖到李家村后，就被完全困在了那里。过了半年，高琼就怀孕了，当时她还不到16岁。
高琼对大山中的艰苦生活尤其是没有大米吃非常不习惯，一直想逃跑，但李家像防贼一样防着她。只要高琼一离开他们的视线，就会满村寻找，找到后，拖回家就是一顿毒打。怀孕8个多月后，李家见她走路都不方便了，看管才稍微松懈了一些。一天下午突降暴雨，她趁李家人被困在山上一时回不来，就冒雨顺着山路朝县城方向跑。在雨幕里连跑带走地赶了5个多钟头的路。眼看夜幕降临了，离县城好像也不远了，疲惫不堪，以为已经逃出虎口的她刚在一家屋檐下坐下来，想喘口气，避避雨，就被李文洪和他父亲追上了。要不是她肚子里有孩子，气急败坏、出手狠毒的李文洪父亲说不定已经把她打死了。
逃跑失败，李家对她监视更严。不久，高琼生下儿子。因为母性的原因，加之被李家打怕了，儿子出生后，高琼表面上温顺多了。李家以为她认命了，对她好了一些，但高琼暗中仍在寻找逃跑的机会。
1979年12月的一天，李文洪和高琼到集市上给儿子买衣服，在街上逗留时，高琼看到乡政府附近新增了一个邮电代办所，就谎称要上厕所，进厕所后，她掏出随身藏在棉衣里的几张小学生作业本纸和一节铅笔，刚在纸上写了“我被人贩子卖到河南省安阳县”几个字，李文洪就在外面喊了。回家后，她找机会把信写完藏在身上，但一直没有机会把信发出去。两个多月后，她才利用过春节到集市上买年货的机会，把信投进了邮箱。
没想到投出去的信犹如石投大海，但高琼没有灰心，只要有机会，她就往四川发一封信。
1982年5月，高琼又生了女儿。
7年来受的伤痛和对亲人的思念，都变成撕心裂肺的哭声。
自从高琼失踪后，父母亲就一直在找她，还在绵阳、成都等地张贴寻人启事，到安县公安局花荄派出所报案求救。花荄派出所从1977年起，只要有民警出省解救被拐妇女或到外省出差，都要顺带打探高琼的消息。但高琼父母和民警整整寻找了7年，也没有她的音讯。
1983年5月的一天，高琼父母收到一封信，他们才知道女儿被人贩子拐卖到河南去了。采访时高琼告诉记者，从寄第一封信开始，前后3年多时间，少说也寄了10多封信，虽然一直没有写邮政编码，有些信还是找别人带的，但父母亲为什么在1983年3月才收到信呢？最大的可能就是投出去的信封书写不全、不正规，要么就是送信人送到村上后，被人带丢了。
知道女儿的下落后，高家人马上到花荄派出所报案。两天后，民警老吴、老肖带着高琼的母亲、高琼的弟弟匆匆赶到河南解救高琼。
找到高琼那天，天正下大雨，下了几个钟头都没停。因为怕李家得到消息，在民警到来之前把人转移走了，所以民警在当地派出所的配合下，冒雨往李家村赶。当他们赶到李家的时候，全身都被雨淋透了。听到母亲的喊声，高琼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当她明白是母亲真切地呼唤时，她一下子从房子里冲出来，扑倒在母亲的怀里，喊了一声“妈”。7年来所受的伤痛和对亲人的思念，一下子变成撕心裂肺的哭叫。弟弟也抱着姐姐放声大哭。说起当年高琼见到母亲和弟弟时的情景，已经退休8年的老吴依然很激动：“那种惨痛的哭声，我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我在公安机关工作20多年，解救过许多被拐妇女，都没流泪，那一次我和老肖都流泪了。”
民警来解救高琼，高琼的母亲和弟弟也来了的消息不胫而走。几十个村民很快赶到李家，但他们和李家人一样，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也不知该怎么办，十多个原来准备阻止民警解救的村民，也忍不住流下同情的泪水，打消了阻止解救的念头。
痛哭过后，民警要高琼一起回四川，但高琼的女儿当时才一岁多。看着还在怀中吃奶的女儿，时刻都盼望回家的高琼在真正可以回家的时候，却犹豫起来。如果一走了之，女儿和才7岁的儿子怎么办，失去母亲，没有母爱的孩子，会不会生病，会不会被人贩子拐卖？割舍不下孩子的高琼希望母亲和弟弟多住几天时间，让她认真考虑一下。已经共同生活了八年多时间的李文洪，脾气也没有原来那样暴戾了。在高琼母亲和弟弟住在家里那两天，他倾其所有招待“妻子”的娘家人，诚惶诚恐地给“岳母”和“妻弟”认错。
在儿子的哀求下，经过痛苦思考的高琼最终决定暂时不回四川，等女儿大一点再说。高琼这一犹豫，就拖到了1990年。
1990年4月，看到儿女都大了，思念家人的高琼才回到安县，之后，高琼没有再回过她生活了14年的河南。
老杨突然去世，高琼后半生的希望和幸福也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
回安县后，高琼奔波了将近一年时间，才把自己的户口和责任田落实下来。1991年6月，李文洪到安县找到高琼，苦苦哀求她回河南被拒绝后，只好提出离婚。因为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办结婚证，值钱的财产也没有，高琼和李文洪解除了同居关系。送李文洪离开安县时，高琼提出由她抚养女儿，李文洪没有同意。
同年底，有人给高琼介绍了已经45岁的单身汉老谢。起初高琼有些犹豫，当时她才30岁出头，虽然对方是场镇居民，但只是一般的临时工，房子也是公产。母亲劝她，只要能将就过日子就行了，怎么说都比在河南那个山沟里强。于是高琼开始和老谢一起生活，半年后扯了结婚证。谁知正式结婚后，老谢好吃懒做的劣性很快就暴露出来。老谢的父母把一点积蓄看得又特别严，家里还要靠高琼种地、打小工挣钱生活。收入入不敷出，闹矛盾在所难免，双方过了一年多，1993年7月就离婚了。
经人介绍，1994年高琼又和48岁的建筑工老杨结了婚。老杨高中毕业，前妻是病死的。下乡当过知青的老杨吃过苦，重感情，心疼人，婚后他对高琼非常好。高琼也很知足，心想过去18年受尽折磨和艰难，终于苦尽甘来，有了好的归宿，以后可以衣食无忧地过日子了。老杨有个已经出嫁的女儿，她对老杨和高琼结婚很不高兴，认为高琼是为了父亲的房子结婚的，有时候还找高琼生事，但这些都不影响高琼和老杨的感情。
2001年夏天，高琼的大儿子来过一次安县，背着高琼向老杨要钱，说如果不给，就要把母亲带走。高琼没有想到，让她牵肠挂肚的儿子会对老杨说出这种不礼貌的话，她为此很生气。老杨不但没有责怪高琼的儿子，还向他讲了高琼当年被拐卖、挨打受虐待的事情，讲了许多做人的道理，让他彻底了解了母亲的不幸和离开河南的艰难选择，心悦诚服地离开了安县。临走时，老杨除了给足路费，还给高琼的女儿以及李文洪买了衣服等礼物。老杨的所作所为，让高琼感动不已。
天有不测风云，高琼和老杨幸福地生活了10年后，不幸再次降临到她头上。
2004年12月14日下午，老杨在下班途中发生车祸。高琼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了。心乱如麻的她急忙搭出租车赶到老县城医院。在医院大门口下车时，只顾得往急诊室跑的她差点被一辆出医院的小车撞倒。老杨躺在急救室门口的床上，医生说人没进医院就死了。老杨没有外伤，但五官来血，明显是内伤。高琼一下昏倒在老杨身边。医生将她救醒后，她抱着老杨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高琼绝望了，老杨突然去世，她后半生的希望和幸福也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老杨死后的一天一夜，高琼抱着冰冷的丈夫一边伤心地哭诉了很久……
安葬老杨后，高琼在家里病了两个多月，身体还没康复，老杨的女儿就要高琼搬出她父亲和她母亲早年买的房子。万念俱灰的高琼不想再和老杨的女儿发生纠缠，毫不犹豫地把房子钥匙给了她。
高琼又回到了母亲家，此时她已经43岁，而且饱经风霜。
没去参加女儿的婚礼，女儿至今不肯原谅她，可女儿哪里知道母亲的苦衷！
自从老杨去世后，高琼就经常通宵睁眼到天亮。想起自己多半生的坎坷经历，她真想轻身自杀，一了百了。但年迈的父母总是劝她，如果轻生自杀，你如何对得起父母亲啊！
2005年10月，母亲再次托人给她介绍对象，高琼不同意，她对婚姻已经失去信心，更怕再次为婚姻伤心。
但母亲哭着求她：“你已经44岁了，又没有经济来源，我和你父亲都是黄泥巴埋到颈项边的人了，不为你找个伴，我们怎么放心哪？母亲的话让高琼心痛，她不忍心让父母难过，只好答应了。
2005年12月，高琼第四次成家，她嫁给了大她20岁的老刘。老刘已经退休在家，身体多病。老刘的儿女给父亲找伴，目的就是为了找个全职保姆。
老刘的退休工资比较高，还有私房，婚后高琼想为自己攒点钱养老，万一老刘比她先走，也不至于老了无依无靠，老刘认为这是情理中的事，他的儿女对此却很不满，矛盾自然产生。
2006年春天，高琼在河南的女儿出嫁，打电话请母亲回去几天。高琼也非常想回去，但当时胃病比较严重的老刘要她别走，走了在儿女面前不好说。思前想后，为了免生事端，高琼没有回去，但还是给女儿寄了500元钱。就因为没有参加女儿的婚礼，女儿至今都不肯原谅母亲。在她心中，母亲只顾自己，却让他们失去母爱，可她哪里知道母亲内心的痛苦啊！
高琼两个儿女都成了家，孙子也都几岁了。李文洪也在她离开河南五年后，重新成家。高琼对记者说，作为母亲，她没有尽到责任，作为继母，她虽然尽到了责任，却得不到亲情，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样去做，怎样对他们才不造成伤害。
高琼所在的村因为建设征地，村民们可获得一笔补偿，按当地沿袭的习惯，高琼的户口虽然还在村上，但多年不在家，不能享受补偿，所幸的是，村民们怜惜她的过去，让她和其他村民同等分配，这让高琼的生存问题终于得到解决。
（文中除民警外，其余均系化名） | 
